说到期货，不知大家有什么样的印象？多数人可能认为期货就是“高风险、高杠杆”的代名词。毕竟，在中国期货发展短短27年的历史上，发生过“3.27”国债事件、海南棕榈油事件等十余起触目惊心的多空大战，在中国的期货市场上，既诞生出葛卫东、叶庆钧这样白手起家身价上亿的功成名就者，也有像付晓军、刘强一样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者，更不乏管金生、陈久霖式的违规操作身陷囹圄者。

       但是显然，血雨腥风的多空对战，人生的起起伏伏并不是期货的全部。期货自有其价值。那，期货的价值究竟是什么？为什么普通大众对期货的认识大多还停留在“高风险、T+0、暴利”这种认识水平？中国的期货市场又将走向何方？

       在《发现价格：期货和金融衍生品》这本书中，姜洋用平实易懂的文字向我们一一道来。

       说到姜洋，他可谓是中国资本市场的一位“老兵”。他曾在人民银行工作8年，2001-2006年，姜洋担任上海期货交易所的党委书记和总经理。姜洋还在证监会系统服务近20年，去年才从证监会副主席的职位上退下来。在证监会工作期间，姜洋分管期货工作，对于期货市场的发展与监管可谓了如指掌。可以说，在中国资本市场近30年的发展史中，姜洋“浓墨重彩”地参与了20年。

       在2019年举行的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第12期悦读会上，姜洋跟来宾们分享了写作此书的“幕后故事”，以及他所思考并实践的中国期货市场的差距，最后姜洋还谈到了中国期货市场的深化改革。下面就请大家跟随姜洋来听一听他理解的价格发现有着怎样的含义。

       教科书里期货市场定义是什么？发现价格、套期保值，这些是经济功能。那么发现价格，怎么发现？发现后做什么呢？这里头有几层关系，我的书里都讲了。

       首先，发现价格怎么去发现？其实，在市场上买东西，价格不透明是最大的问题。比如你去秀水街买东西，十几二十年前大家爱去秀水街买便宜货，但是那里的价格不透明。不清楚价格的老外很容易被“宰”。期货市场里有大量的交易者，投机者要去赚钱，就会去分析信息，收集各方面的情报，信息汇总后，然后他才会投。这样便使全世界各个角落的信息迅速汇集在价格里，然后发现价格是最真实的价格，价格高低暂且不论，只是说发现的价格是真实的价格或者趋近于真实的价格，前提是价格不能操纵，操纵价格必须要打击，因为这破坏了经济功能。

       但是，谁去发现价格？这些价格谁在用？其实我们看黑龙江的农民，他虽然没有参与期货市场，但是当买大豆的粮贩子到他那去收大豆的时候，他会看大商所的大豆价格是多少，粮贩子不敢骗农民，因为人家掌握了交易价格。又比如说农民看到五个月以后的玉米价格、十个月以后的玉米价格比现在高，就会决定现在卖玉米，不卖大豆。通过价格比较就能比较出来。但这些人并没有参与期货交易。所以，期货价格具有社会价值，具有公益性。

       那是谁提供了这些价格呢？就是不断买进卖出的投机者。投机过度不行，但适度投机可以。但老百姓并不能看到期货市场溢出的社会价值，他看到多是投机赚钱的价格。1972年因期权定价理论而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斯科尔斯曾经说过，期货表明上看着像赌博，但是赌场里绝不会有对实体经济有用的东西。没有参与“赌博”的人，利用期货价格去指导其生产经营计划，无论工厂、贸易企业、粮食商、农民都可以利用这个价格，而且他不用付钱，付钱的是亏损的投机者。从正面效应看，期货市场的价格发现，不是拿价格跟你定价，而是拿价格跟你谈判，它能起到润滑经济的作用。这便是它的社会功能。没有参与期货交易的人可以无偿使用期货价格，这点具有隐蔽性，不为社会公众所看到，实际上期货为商业价格无偿提供了定价基准。

       第二，套期保值，套谁？怎么套？如果当一个池塘水只有两厘米的时候，是进不了船的，当它有十米高的时候才可以进船。这是一个比方。进行风险管理的企业只有到很深的水里，它的船才能自由航行。期货交易量越大越不易被操纵。真实的投机者以及规范地操作，就可以把这个水加深。水越深，进的船才能越大越多，浅的话只能进小船，浅到最后不能行船就意味着市场里只有投机行为了。所以我总结，期货为企业套期保值风险管理提供了机会。

       一般我们会认为，期货是零合游戏，怎么会有价值呢？其实是有的。投机者两部分，50%让渡给了套期保值，让他套住保住了自己经济安全。还有50%对半分，这些理性投机者或者也经验投机者和没经验投机者之间的搏斗，因为大量的钱相当一部分让渡过了套期保值者，套期保值者做了一个公式进来。就像最近看到中石化、中石油最近出了期货的衍生品，做错了，按照套期保值严格管理是不会亏钱的，但是如果看到钱好赚，穿过套期保值的底线，做成投机，就会亏损。比如1997年的株冶事件，就是违规做期货，被国外期货交易商盯着被逼仓，导致巨额亏损。当年国务院领导对这个事件进行了严肃批评，就此开启了期货市场的第二次整顿。这也说明，我们做套期保值，要坚持套保的界限，超越界限就是投机，但是不能因为超出底线，做错，就说这个工具有问题。

       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，伦敦铜价格一个月内跌了40%。全球对冲基金、有色金属持仓者因流动性紧缺，出于套现需要，都在抛售铜。这个时候正值我们的国庆节假期，国内市场关闭，面对铜价的跌跌不休，西部矿业看到了机会，它在伦敦市场和上海市场做了一个对冲，利用期货市场赚的钱弥补了现货市场跌价的亏损，那一年算下来盈利5亿。另外，他刚收购天津一家公司，还没有利用期货工具进行管理，导致库存减值3亿。所以期货第三个隐性的作用就在于，降低库存的成本。做期货，必须要搞仓储，租仓库，除了要付银行贷款利息，还要付5%的保证金。利用期货建仓建库存是国际上大型实体企业必备的工具，可以节约5%的成本，而且可以随着市场波动随时调整仓位，因此期货为库存管理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工具。但是由于这点没有讲清楚，没有说明白，企业都害怕，一听期货就退避三舍。

       所以我说，在中国有三个金融市场上，国际三个金融市场，信贷金融市场，也就是间接融资市场，证券融资市场，即直接融资市场，还有一个就是风险管理金融市场。过去风险全在银行资产负债表，衍生品出来后把它剥离出来，单独成为一个行业，就是衍生品行业。这个行业在国际上占的分量就已经很高了。这样国际上就形成了，风险管理金融市场，直接融资金融市场和间接融资金融市场三足鼎立的局面。这三个里面，最不被人所理解的就是期货衍生品市场。